江渚风高酒乍醒,川途渺渺正扬舲。
江风阵阵让人酒意咋醒,行舟扬帆行驶只觉路途遥远,一片茫茫。
浪花作雨汀烟湿,沙鸟迎人水气腥。
溅起的浪花化作细雨眼前一片氤氲朦胧,水鸟向人俯冲,水的腥气扑面而来。
三国旧愁春草碧,六朝遗恨晚山青。
三国、六朝俱成陈迹,唯有春草、晚山依然青碧。
不须倚棹吹长笛,恐有蛟龙潜出听。
不想倚着船棹吹奏长笛,唯恐会有蛟龙潜出水面来听。
江渚(zhǔ)风高酒乍醒,川途渺渺正扬舲(líng)。
江渚:江边。扬舲:扬帆。
浪花作雨汀烟湿,沙鸟迎人水气腥。
三国旧愁春草碧,六朝遗恨晚山青。
不须倚棹(zhào)吹长笛,恐有蛟龙潜出听。
棹:划船的一种工具,形如桨。
“纵一苇之所如,凌万顷之茫然。”雄旷浩渺的长江,激发了多少文人的灵感诗情。这首过江诗,就是一篇得江山之助的佳作。
首联以直叙入题,展示的是一幅江行的画面;江风阵阵,吹送着渡船从渚边出发,向着遥远的对岸驶去。然而字里行间,又隐现出了船上诗人的心态。一方面,“酒乍醒”,精神一振,于乘风破浪中自然生出浩然和快意;另一方面,“风高”必然水急,当是舟行甚速,而诗人却有“川途渺渺”之感,是一种苍凉迷惘的心情。这种既壮又悲的旅感,便为全诗定下了基调。
颌联写目击的江景。陆地渐远,茫茫蒙蒙如笼烟雾,所谓“汀烟”,说明渡船已到江心。此时江浪扑面而来,撞击船身而碎成沫雨,更加濡湿了视界;劈波而行搅动了水中的腥气,引来了俯冲而至的水鸟。这一联于视觉之外,尚有“湿”的触觉和“腥”的味觉,使人如身临其境;写的虽是浪花、沙鸟之类的船外之物,却现出了船行的动感;风高浪急而唯有“沙鸟迎人”,又进一步印证了“川途渺渺”的孤茫的旅况。从而将过江的题面,更加生动、淋灕地表现了出来。
由近瞻转入远眺;更由广袤的空间而及于纵深的时间;这主产生了颈联的神来之笔。长江不仅是时代的见证,而且以其天堑的地位直接影响着人类的历史。江山年年如旧,人事几许盛衰,浩荡不息的大江最善于向人们提醒这种时空的错位。在诗歌的语言中,春草与“愁”、青山与“恨”本有着频繁的联系,而“三国旧愁”、“六朝遗恨”与“春草碧”、“晚山青”恰又无一不是本地风光,达到了“情”与“景”的完美结合。三国、六朝历史的旧愁遗恨集中反映在长江南岸地区,由此也可推断出诗人的“过江”是由北向南,此时江南已遥遥在望。
尾联借倚棹吹笛的欲望,抒寄诗人的余情。《博异志》:“笛吹三声,水上风动,波涛沆漾,鱼龙跳喷。”苏轼《前赤壁赋》记江夜泛舟,“客有吹洞箫者,……舞幽壑之潜蛟,泣孤舟之嫠妇。”这里的“不须倚棹吹长笛,恐有蛟龙潜出听”,从大江的一面说,益见出江上的波谲云诡,与“浪花作雨”呼应;从诗人的一面说,则是雄豪与悲凉两兼的心情的自然发露,与首联的“扬舲”之初的情调遥映。
这首七律依过江的行程步步展开,而又一气呵成,气局严整而遒劲。尤其是颈联将怀古与即景有机的结合在一起,感慨深沉,意味无尽,足称警策。这首诗曾误入同时人张弼集中,使他意外受惠,以“六朝遗恨晚山青”扬名于世。钱谦益在《列朝诗集小传》中为之辨误,断为钱晔所作。钱晔为牧斋的族祖,《列朝诗集》的说法当属可信。
生平四十老柴荆,此日麻鞋拜故京。
四十年来,甘守贫困度残生,脚穿麻鞋,此日登台望旧京。
谁使山河全破碎?可堪翦伐到园陵!
满目破碎,大好河山谁摧毁?一腔悲愤,园陵松柏竟凋零!
牛羊践履多新草,冠盖雍容半旧卿。
牛羊践踏,大片春草变狼籍,车马驰骋,半是旧官显骄横。
歌泣不成天已暮,悲风日夜起江生。
暮色苍茫,欲哭无泪残阳斜,悲风猎猎,吹起大江呜咽声。
生平四十老柴荆(jīng),此日麻鞋拜故京。
老柴荆:老于茅屋,表示甘守贫贱。
谁使山河全破碎?可堪翦(jiǎn)伐到园陵!
园陵:指南京钟山的明太祖朱元璋墓。
牛羊践履(lǚ)多新草,冠盖雍(yōng)容半旧卿。
冠盖:官僚们的官服车盖。雍容:华贵的样子。
歌泣不成天已暮,悲风日夜起江生。
雨花台是坐落在南京城南的一处名胜,登高远眺,诸景诸色,尽收眼底。南京曾是明代建国之初的都城,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墓就在南京钟山之上;南明福王朝廷也曾建都于此。诗人登上雨花台,举目四望,不禁感叹万分。开头两句不禁点名了诗人的布衣身份,而且还隐含着一股豪气。魏禧在明亡之后,绝意仕进。清统治者为笼络文士,曾诏举博学鸿词,他拒绝应试,因此年至四十,仍甘心老于茅屋。“麻鞋”乃乡间野老所穿,杜甫曾以“麻鞋见天子,衣袖露两肘”的诗句表示对唐王朝的耿耿忠心。在山河破碎、江山易主的时刻,魏禧以“此日麻鞋拜故京”表达了更为深沉浓重的情感。
三、四两句诗人心头的怒火陡然升起,诗人发出了激愤的责问:究竟谁是国家灭亡的罪魁祸首?表现了诗人对祸国殃民者的仇恨和对历史的反思。“全破碎”的“全”字含义深刻。金瓯破碎,竟然无一可以幸免,而且是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内遭到了迅速覆灭的命运。福王朱由崧即位南京之后,阉党余孽马士英等把持了朝政,不积极备战,以图恢复,反而倒行逆施,大兴土木,恣意荒淫,遂使山河全部为清所有。战火遍地,四处疮痍,甚至明朝开国皇帝的陵墓也难逃厄运。这实在是令人难以容忍的奇耻大辱,诗人用“可堪翦伐到园陵”表达了痛心疾首的义愤之情。其中有对断送国家者的鞭挞,也有对异族入侵者的控诉。
五、六两句诗人内心的怒火转化为憎恶怨恨,从而使全诗的内蕴更加深邃和丰富。“牛羊践履”既是实写眼前景,又是对异族侵略者的微妙讥讽。作为刚从游牧部族进入关内的清人,牛羊的践踏锦绣江山,就如同他们的铁蹄在蹂躏着大江南北。“多新草”三字含义深长,形象地描绘出了被牛羊践踏的田园一片荒芜,只有野草时时更新的景况,黎民百姓的悲惨处境也就可想而知了。与此相对的却是雍容华贵的官府车盖,前呼后拥,招摇过市。更令人触目惊心者还是“半旧卿”三字,那些曾在明朝为官为宦的权贵们,在异族入侵着面前卑躬屈膝,侧姿求媚,腰身又变成了当朝的新贵。他们毫无民族气节,不顾国家生死危亡,只知追求个人安乐,不正是这些民族败类葬送了明代的江山吗?这就与上一联“谁使山河全破碎”紧紧呼应起来。“冠盖雍容”与诗人“柴荆”“麻鞋”的身份相映衬,表露出“冠盖满京华,斯人独憔悴”之意,诗人强烈的民族气节也就愈加分明。“多新草”与“半旧卿”,一新一旧,新草遮盖的是旧日山河,旧卿却扮演了新贵的角色。由此不难见出诗人锤字炼句之功。
最后两句,诗人在雨花台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,满腹的悲愤还未倾吐干净,不觉暮色已经降临。作者的真挚情感甚至打动了天地万物,只见凄风悲号,江水痛哭,日夜不息。正所谓“登山则情满于山,观海则情溢于海”,达到了“感天地、泣鬼神”的程度。全诗也就在这悲风声中收束。
明月黄河夜,寒沙似战场。
月光下黄河横躺,月光下战场似的黄沙漫漫。
奔流聒地响,平野到天荒。
轰隆隆的奔流翻腾不息,荒野伸向无尽的远方。
吴会书难达,燕台路正长。
吴会:书信难寄遥远的会稽,去燕台的路啊还很漫长。
男儿少为客,不辨是他乡。
我这样长年的四处漂泊,竟再也不觉得是客居他乡。
参考资料:
1、 黄汉清.古诗文注译与导读(小学卷).广西: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,1994:1102、 胡光舟等.古诗类编.广西:广西人民出版社,1990:1373、 吕晴飞.中国历代名诗今译.北京:中国妇女出版社,1991:1330明月黄河夜,寒沙似战场。
寒沙:寒冷的沙滩。
奔流聒(guō)地响,平野到天荒。
聒:声音嘈杂,使人厌烦。平野:平坦的旷野。天荒:极言空间无尽或历时久远。
吴会书难达,燕台路正长。
吴会:
吴地的会稽,即作者故乡。燕台:指燕京,今北京。明朝的京城。
男儿少为客,不辨是他乡。
参考资料:
1、 黄汉清.古诗文注译与导读(小学卷).广西: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,1994:1102、 胡光舟等.古诗类编.广西:广西人民出版社,1990:1373、 吕晴飞.中国历代名诗今译.北京:中国妇女出版社,1991:1330一二句以写意笔法挥洒出一幅幽美壮阔的黄河月夜图。“明月黄河夜,寒沙似战场。”首句应题而起,点明时间地点,用语平淡无奇,如随口吟出,却神完气清,境界浑然,可谓发兴高远。诗人伫立月下,凝神遥望,但见黄河东去,没入苍茫夜色之中;沿河两岸,铺展着一片沙滩,由于月光映照,沙滩显得格外空阔绵远,冷寂凄凉。眼前景象激起诗人沉思遐想,“似战场”,则表明思之所向。寥寥三字,突兀而来,挟带着深沉的叹息,表达出诗人对国事时局的忧虑,隐隐透出一片报国之意。
三四句从视觉与听觉两方面渲染水流的气势。“奔流”句承上联“黄河”,奔流”一词在此有二用:一是以“奔”之“流”指代黄河,从而避免字面重复;二是状水势的湍急迅猛,道出黄河的特性。“黄河之水天上来,奔流到海不复回”(李白《将进酒》)其景象已经十分壮观,再加之声音动地,就更令人心惊魄动,望河兴叹了。“平野”句承上文“寒沙”,描绘大河两岸辽阔而苍凉的景象。平坦如砥的原野向四方延展,广大荒远,似与天接,尤其在星月辉映的夜里,更给人以浩茫无垠的感觉。 这一联看似纯写景物,其实也融会着深沉的情思。那奔腾不息的河水,震天动地的水声,像金戈铁马,千军突进,似乎激起诗人心潮的波荡、轰鸣;那连接着远天的广漠原野,像一幅巨大的历史画卷,闪现着王朝兴衰、逐鹿争战的情景,牵动着诗人的神经。二句中,有动景有静景,有物象有心声,动静相配,心与物合,极富于神韵。
五六句写作者面对喧嚣的黄河发出的感叹。刘勰云:“春秋代序,阴阳惨舒,物色之动,心亦摇焉。”(《文心雕龙》)王夫之也说:“夫景以情合,情以景生。”(《姜斋诗话》)正是由于眼前奔腾喧嚣的黄河,似战场的寒沙平野,刺激着诗人的感官,触发他对时局和社会人生的思考,才使他慨然发出“吴会书难达,燕台路正长”的感叹。“燕台路”,指作者进身受任、报国建功之路。“书难达”,见离乡之遥远;“路正长”,言前途之渺茫,真切表露诗人对家乡亲朋的思念和忧国伤事之情。有家难归,有国难投,举步维艰,诗人的境遇可算是困窘到极点了。此二句直抒胸臆,全是写情,但透过诗句表层,南国的辽远,北野的苍茫和诗人南顾北望、引领长叹的情态都鲜明可见。这种寓景于情的写法,丰富了情感的内涵,增强了诗的形象性。
七八句写作者对自己长期漂泊感到伤感。“寄卧郊扉久,何年致此身?”(马戴《灞上秋居》)漂泊已非一日,然而还得飘流下去。难以名状的悲哀涌上心头,诗人不禁发出痛苦的呻吟:“男儿久为客,不辨是他乡!”沉重的语调中。充满夙志难酬的怨愤和无可奈何的伤感。全诗在哀叹中结束,留下深厚的余味让人品尝。
全诗由写景入手,从视觉、听觉的感受中展示黄河夜景,动静相映成趣,既衬托出心境的凄清,心潮的激烈,又触发起对自己处境的联想。“书难达”、“路正长”语意双关,怅叹深重,既透露出怀乡却难归的无奈,也暗示了仕进目的的不易达到。作者还由此宕开一步,用欲擒故纵的手法,以久客异乡之心竟“麻木”不辨,反衬出乡情的深挚。诗中运用白描的手法,质朴简炼的语言,浅近率直的方式抒发游子的复杂感情,耐人寻味。
参考资料:
1、 周啸天.元明清名诗鉴赏.四川:四川人民出版社,2001:475故园今夕是元宵,独向蛮村坐寂寥。
赖有遗经堪作伴,喜无车马过相邀。
春还草阁梅先动,月满虚庭雪未消。
堂上花灯诸弟集,重闱应念一身遥。
去年今日卧燕台,铜鼓中宵隐地雷。
月傍苑楼灯影暗,风传阁道马蹄回。
炎荒万里频回首,羌笛三更谩自哀。
尚忆先朝多乐事,孝皇曾为两宫开。
故园今夕是元宵,独向蛮村坐寂寥。
故园的今天正是元宵节,我却在荒村独坐寂寞冷清。
赖有遗经堪作伴,喜无车马过相邀。
好在有剩下的经书可以作伴,也高兴没有车马经过相邀出游。
春还草阁梅先动,月满虚庭雪未消。
春天到来时草阁的梅花率先开放,月亮照着空旷的庭院积雪尚未消溶。
堂上花灯诸弟集,重闱应念一身遥。
此时余姚家里的厅堂上灯火通明兄第们都来了,父母也一定思念我独自一人在遥远的地方。
去年今日卧燕台,铜鼓中宵隐地雷。
去年的今天还住在京城,元宵节的铜鼓声隐约如滚地的雷响。
月傍苑楼灯影暗,风传阁道马蹄回。
月儿依傍着苑楼灯影暗淡,风中传来阁道上来回的马蹄声。
炎荒万里频回首,羌笛三更谩自哀。
在万里炎荒之地频频回首往事,夜深时听见百姓的笛声使人徒自悲哀。
尚忆先朝多乐事,孝皇曾为两宫开。
还记得先朝许多快乐的事情,孝宗皇帝曾经为两宫开禁。
故园今夕是元宵,独向蛮村坐寂寥(liáo)。
赖有遗经堪作伴,喜无车马过相邀。
春还草阁梅先动,月满虚庭雪未消。
虚庭:空空的庭院。
堂上花灯诸(zhū)弟集,重闱(wéi)应念一身遥。
花灯:即灯花。诸弟:指在余姚家乡的兄弟。重闱:父母居室。
去年今日卧燕台,铜鼓中宵(xiāo)隐地雷。
卧燕台:住在京城。燕台,指燕京。隐地雷:隐隐的雷声。
月傍苑楼灯影暗,风传阁道马蹄回。
阁道:古宫苑中架木通车的复道。
炎荒万里频回首,羌(qiāng)笛三更谩自哀。
羌笛:羌族的一种乐器,此处借指龙场苗族百姓吹奏的乐器。
尚忆先朝多乐事,孝皇曾为两宫开。
孝皇:指明朝的孝宗皇帝。
故园今夕是元宵,独向蛮村坐寂寥。
赖有向经堪作伴,喜无车马过相邀。
春还草阁梅先动,月满虚庭雪未消。
堂上花灯诸弟集,重闱应念一身遥。
去年今日卧燕台,铜鼓中宵隐地雷。
月傍苑楼灯影暗,风传阁道马蹄回。
炎荒万里频回首,羌笛三更谩自哀。
尚忆先朝多乐事,孝皇曾为两宫开。